第一章 1.1 前夜（二）

　　车停在一个六层欧式建筑前，一个穿着高档西服的小伙子从高大的台阶上快速迎了下来，几乎是在沈同下车的同时走到了他的面前。随车的两个侍者把张美芽从车上扶了下来。面前的小伙子很有礼貌的握住了沈同的手，沈同看着他右手臂上的黑色袖箍知道他应该是李睿非常近亲的家人。

　　 “真的非常感谢沈总您能来，”小伙子的表情严肃且有一些悲伤，“以及张小姐，”他向美芽颔首，美芽点头回礼，“您二位的到来对我兄长来说意义重大，在这个特殊时期他也非常需要您二位的支持。”

　　 “请节哀。”沈同说，“没听睿总提起他还有个弟弟，还未闻名？”

　　 “李智。我倒是常听大伯和我哥提起您二位，大伯很关心我哥，只是我哥不怎么愿意同外人说家里的事情。他正在后面等着您二位，请跟我来吧。”

　　 沈同点点头，牵起身后美芽的手。美芽挽过沈同伸来的胳膊，一起跟在李智的身后。他们穿过那栋建筑被高大罗马柱撑起的前廊，大厅里灯火通明，典型的新古典主义装修风格。大厅的后面是一个被左右两栋和前面建筑风格及楼层数相同的楼围出来的广场，三栋建筑呈现u型排列。广场正对着刚刚走过的大厅一侧已经搭起来黑色的顶篷，通道两侧的草坪上已经整齐摆满了很多排白色的折叠椅。沈同粗略的数了一下，大概是有大几百把。这么多折叠椅排布在这个广场上看起来依然很宽松。

　　 一路上李智并没有说一句话，这样肃穆的氛围也让人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来。穿过明天告别仪式的会场，沿着绿化隔离带走过一段距离是一栋远比上山的路上看到的别墅大两倍的独栋建筑。大门口站着一个一路上常见的穿着制服的门童。看到沈同一行人，他主动拉开了房门，李智向他点了一下头。走进屋子，里面的布局更像是一个住人的家，有着明确的客厅、餐厅和开放厨房这样的布局。走上客厅旁的楼梯，走到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口。李智敲了两下门，顺势便打开了房门。这里面是一个小型会客室，摆着一圈皮质沙发。

　　 李睿背对着门口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沙发上，他转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是沈同和美芽，立刻便站了起来。其他的沙发上还坐着四五个人，他们虽然看着李睿，但好像他们并不关心来的人是谁或者李睿要做什么事情。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倦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冷漠。

　　 沈同在看到李睿的第一眼，他一路上那种不安感便一下子去了一大半。李睿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悲伤，反倒是疲倦的样子像是熬了几个大夜没有睡觉一样。但还是在见到沈同的一瞬间挂上了幸福的笑容。此时沈同的心中的问题已经有了绝大部分的答案了。

　　 相比于沈同与李睿的对视，张美芽表达感情的方式则直接的多，她张开双臂主动抱住了李睿。她抚摸着李睿的后脑，像个姐姐给予弟弟安慰一样，在李睿的耳边说着节哀等等安慰的话。

　　 “谢谢，”李睿平静的说，“我这几天也很想你们。”

　　 李睿松开了抱着美芽的胳膊，美芽也离开了他的胸口。

　　 “来的还是晚了。”沈同说着，一只手握住了李睿的肩膀。李睿则是很用力的抱住了沈同，他闭上眼，脑袋靠在沈同的肩膀上良久。沈同同样把李睿抱的很紧，好像是怕一松手李睿就会因疲劳而晕倒一样。就这样他们谁也没在意时间的流去。

　　 “饿了吧？”李睿在沈同耳边轻声说，“今天太晚了，吃点东西，先回房间休息吧。明天请你一定要全程陪在我身边，我需要你在。”他的声音好像一个正在向暗恋多年的学长表白的女同学，几近于祈求又好像是不忍苛责。

　　 李睿又把头转向美芽说：“明天把他借给我一天，另外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给我唯一觉着能让我放心的人，请你帮我照顾好我妈。”李睿虽然是微笑着说的，可在美芽心里却觉着无比心疼，她觉着李睿的笑容是在强装坚强。

　　 李睿又转回头，仍旧保持着笑容与沈同对视着，双手自始至终都轻轻握着沈同的两条上臂。

　　 “节哀顺变，小睿子。”沈同的表情是进山庄以来自始至终的淡淡哀伤。

　　 “他活这么久，什么都见过了，算是赚了，没什么哀伤的。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屋子里的餐厅像是个小型宴会厅，长条餐桌的一边稀疏摆着八张椅子。所以这个餐桌可以很轻松的坐下二十个人一起用餐。这么大的餐桌只坐沈同、美芽和李睿三个人显得十分空荡。李睿坐在首位，沈同和美芽坐在一侧。

　　 李睿如同往常一样很健谈，扯东扯西的说着平时他们一起吃饭时都会常聊的话题。美芽陪着李睿聊着，反常的是沈同，今天异常的沉默安静，整顿饭不是在低头扒饭就是抬头忧伤的看着李睿。李睿笑的很幸福，和他父亲离世的氛围异常违和。

　　 “这山庄确实是老头子的产业之一，但也不是每天都这么冷清。这里是个度假村，因为要办老头子的葬礼才在这几天把对外的业务暂停了，等办完白事还得正常营业。不然这里上下百口子人吃喝拉撒睡，地主家也扛不住呀。”在美芽和沈同回房休息的路上，美芽还是忍不住问了李睿关于这个山庄的问题。而李睿回答的很平淡，就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从大学到现在，沈同和美芽只是知道这个小子家里有钱，可是两个人谁也没想到他家里能这么有钱。这让沈同不得不思考另一个问题，既然李睿家已然这么富庶，那这些年创业李睿跟着自己受了这么多“戎马倥偬”是为了什么。细细想来，沈同本来放松的神经又紧张了起来。

　　 李睿送他们来到房子三楼的客房门前，一路走过来，沈同粗略的数着，仅仅是第三层就有十几间客房。

　　 李睿推开一间客房的门，能看得出这间客房被仔细的打理过，沈同和美芽的行李箱也已经放在了房间里。

　　 “老沈，你住这一间，”李睿站在房间门口对沈同说，他又走到走廊对面的房间门口，推开房门对美芽说，“张小姐，你住这间。”

　　 美芽看了一眼沈同，有些犹豫的走到了对面房间门口。

　　 “明天会很忙，今晚我们都要好好休息，等到明天结束了，我有话要对你们两个人说。那么，”李睿微笑着说，“晚安。”

　　 “晚安。”

　　 “晚安……”

　　 夜出奇的安静，习惯了“三更眠五更起”的沈同原以为自己会很难入睡，然而事实却是刚躺下没一会儿沈同就睡着了。直到被敲门声惊醒。原以为是自己睡过了点，可抬起手腕看看腕表也才晚上十一点刚过。他起身打开房门，门口站着穿着睡衣的美芽。可能是早已习惯了两个人抱在一起睡，也可能是确实不喜欢山庄里的氛围，总之她只有睡在沈同身边才觉着安心。

　　 说起来，这已经是沈同和美芽在一起的第九年了。沈同甚至已经用美芽的名字买下了南山那套他们两人的家。可有意思的是，他们却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睡过彼此。大学毕业的那天，美芽曾说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给沈同，甚至他们已经开好了酒店的房间，可两个人真的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沈同看着美芽怯弱的脸，他的内心也动摇了。可能是圣母心作祟吧，也可能是她的样子确实让他很心疼，最终他吻了她的小腹，对她许下了诺言，结婚之前他都会克制自己保护好她的纯洁，他要把这个时刻留给新婚的夜晚。

　　 然而这一留，至此时此刻已经六年有余了。六年耳鬓厮磨两个人不可能没有冲动，然而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如愿以偿。到现在，他们倒也坦然了。甚至形成了一种默契，美芽不关心沈同在外面有没有和其他女人乱来。而沈同也不过问家里偶尔多出的各种女用情趣玩具。他们现在像是褪去激情的老夫老妻，只是两个人的婚事一拖再拖。

　　 而知道他们还未行夫妻之实的除了他们两个人，也就只有李睿了。李睿也确实在这般小事上还能如此细心，为他们准备了两间房。

　　 沈同的后半夜，睡眠则来的晚得多。听着美芽的呼吸声，感受着美芽温热的身体，一直到凌晨两点多他才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