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于一年春时，南周皇帝纳了一位新妃。

　　 大婚之夜，大燕的铁骑一路杀入皇都，冲进皇宫取下了南周皇帝的项上人头，将大燕的旗帜插在了皇城上。

　　 满城的腥风血雨、惨叫哭嚎持续了整整一夜。

　　 南周皇族——虞氏，男子或杀或贬为奴，女子沦为妓为奴。

　　 至此，古国南周命数散尽。

　　 大燕的都城洛京，繁华至极。街市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皇宫里，太子寝殿前跪着十几名御医，而殿内传来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在御花园忙碌的几个宫女则在窃窃私语。

　　 “听闻是那一年前来的才人害得太子如此……”

　　 “可不是？你瞧她长的一副妖精模样。”

　　 ……

　　 而她们口中的才人，正是南周皇帝的新妃——妩玥。

　　 一年前，她的大婚之夜变成了南周的忌日，她也被俘虏带回洛京，献给了大燕太子。

　　 国师—奉境，从太子的寝殿走出，毫不避讳地直走向了那才人的院落。

　　 彼时，女子倚在窗栏，一头青丝只编作了一股蓬松微微散乱的辫子，自然垂落在胸前，其左耳后的红梅珠花，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而比珠花更夺目的，是那双妩媚的长眼，眼眸中似是覆着一层粼粼波光，散落的光点，使得她的眸色有一种明亮而无力娇弱之感。在她左眼的细眉下，落得一颗显眼的痣，似乎让她的娇媚有了形。

　　 “才人，国师到。”

　　 她应声回头，便见得了一身暗色朝服的人，妩玥记得他，就是他让那皇帝把自己赐给太子的。

　　 男子剑眉星目，五官周正浩然，身形颀长，好似一个没有阴暗面的正面人物，但只有那双深眸似正似邪。

　　 那玉冠飘带上的玉扣，映着光亮，格外耀眼。

　　 “国师大人。”妩玥起身行礼。

　　 奉境淡然道：“都退下。”

　　 立在门口的丫鬟太监们面面相觑，他回头一瞥，他们便立即手忙脚乱地退去。

　　 “是！”

　　 妩玥自行起了身，面色亦是淡然。

　　 “国师有何指教，需得退下所有人？”

　　 奉境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随即缓缓走近，妩玥欲要往后退，却是被他钳住了玉颈。

　　 “你会蛊毒之术？”

　　 他冷然质问。

　　 妩玥面色被掐得通红，但却仍笑道：“放心，蛊毒已入心……无力乏天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兴奋，面色即刻就有了笑意。

　　 “南周的蛊毒之术，失传已久……”奉境减小了手上的力度，缓缓俯身靠近，像是看什么稀世宝物一般看着她，“而今算是找到了。”

　　 “你想做什么？”她警惕地回望着他。

　　 奉境掐着她的手，慢慢上移，捻着她的下颌。

　　 “事已至此，太子一死，你也要陪葬。”

　　 妩玥不屑地挑眉而言：“那又如何？能拉下郦洲最看重的太子……我到底是不亏。”

　　 他轻佻地用指腹来回抚着她的下颌，微垂的眼眸，仍打量着她。

　　 “只一个太子而已……带兵覆灭南周的是安世侯凌至，明王郦明辞。”奉境缓缓道，“跟我……我给你报仇雪恨的机会。”

　　 妩玥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犹豫了良久，才开了口：“我凭什么信你？”

　　 “你还有第二条路选吗？”他神色愈冷，语气似是威胁。

　　 她随即打掉了他的手，冷笑警告他：“奉境是吧，你想要利用我……可以，但如果有半分欺瞒，你什么也别想从我这儿得到。”

　　 奉境低声笑了一声。

　　 “当然。”

　　 说罢，便扬长而去。

　　 妩玥扶着桌角站立，心底松了一口气。

　　 而奉境出了太子寝宫，便直奔御书房而去。

　　 “陛下，国师求见。”内侍陈宫监，向皇帝禀报。

　　 大燕的皇帝郦洲，虽已过不惑之年，但仍是有年轻人的野心勃勃。

　　 “快请进来。”

　　 奉境刚行完礼，郦洲就焦急询问：“太子如何了？”

　　 “回陛下，太子病危，怕是……无力回天了。”

　　 皇帝神情瞬时凝滞，木然地坐着。奉境也垂下眼眸掩护眼底的漠然，以示自己的悲哀。

　　 回过神来的郦洲，深深叹了口气。

　　 “与那南周女子有关？”

　　 他平静而言：“太子病在心处，与旁人没有联系。”

　　 郦洲沉重地颔首回应。

　　 “退下吧。”

　　 奉境躬身行礼，随之转身退去。离开时，神色明朗万分。

　　 不过数日，太子薨逝，因生前受尽噬心之苦，被折磨得形如枯槁，死相极惨。

　　 奉境是为皇帝心腹，只三言两语，便将妩玥要到了手。

　　 “国师怎地突然要一个女子？”郦洲疑惑不解。

　　 “微臣府上需要个拾药丫鬟……何况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他说此，眸中满是悲悯，像是一个真正的出世之人。

　　 郦洲自然也不会有所怀疑，在他眼里，国师是为真正的君子。

　　 “国师慈悲为怀，朕自是没有理由不同意。”

　　 “谢陛下。”

　　 他行礼谢恩道。

　　 太子出殡数日后，东宫的所有仆人都离开了。

　　 而太子的女人中，除了太子妃，只有妩玥逃过了殉葬。

　　 “贱婢！”太子妃扯住了她的衣袖，“是你……是你害死了殿下！”

　　 女子突然泣不成声，扭曲的面容尤为憔悴。

　　 妩玥扯回袖子，漠然扫了一眼瘫坐地上的女子，随即转身离去。

　　 “贱婢，你不得好死……”

　　 身后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她乘的马车慢慢驶出了皇宫，耳边忽而听到了街市的热闹声。

　　 妩玥只觉自己落入了梦境里，脑海中再现以前的记忆。

　　 她原是南周巫医后人，她的阿婆精于已失传的蛊毒之术，阿婆不顾父亲反对，从小教于她如何下蛊。

　　 后来，圣上被下蛊，为掩人耳目给他医治，便让妩玥以妃子的身份进宫。可就在大婚当日，南周覆灭，她失去一切，成为了亡国俘虏。

　　 妩玥扶起车帘，金轮之下热闹的街市，明明就在她眼前，可她却觉得遥不可及。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国师府邸前，肃穆庄严的正门，俨然立在她面前。

　　 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人，一路把她引进了那道门，那白色身影就此掩进那片阴影里。